（本报讯） 2025年深冬，在挪威利勒哈默尔跳台滑雪场的顶端，一位来自中国的35岁老将陈卓，正进行着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跳，风速仪显示，逆风每秒3.5米，这几乎是一个对运动员不利的数据，陈卓深吸一口气，头盔下的双眼凝视着远处被雪雾模糊的着陆坡，十六年前，他第一次站在这个青年组的赛场上时，从未想过通往梦想的道路会如此漫长而曲折，漫长到足以让一个少年熬成老将，曲折到足以让一句“梦想假如那么轻易实现，就不叫梦想了”成为他血肉的一部分。

这一刻，全场寂静，他的身影从跳台末端腾空而起，划破凛冽的空气，像一道沉默的闪电，刺穿了所有人对“极限年龄”的认知。

梦想的种子：从东北小城到世界之巅的遥望

陈卓的家乡在中国东北一个并不以冰雪运动闻名的小城，第一次接触跳台滑雪，是在他十四岁那年的校运会上，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型跳台，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体验“飞行”的感觉——尽管那次“飞行”以狼狈的翻滚告终，膝盖和手肘都擦破了皮，但就在身体失衡、心脏狂跳的瞬间，某种东西在他心里生根了，他看着电视上那些在蔚蓝天空背景下滑翔的运动员，对一个伙伴说：“总有一天，我也要像那样飞起来。”

伙伴笑了：“那得多难啊？”

年轻的陈卓回答：“不难，还叫梦想吗？”

这句带着少年倔强的话，成了他此后人生的预言，他的起步远比同龄人晚，身体条件也并非最优，入选省队时，他是队里技术最粗糙的一个，早期的训练充满了挫败：无数次在夏季旱地训练中摔得青一块紫一块，无数次因为恐惧而在起跳瞬间犹豫，导致成绩不合格，教练曾委婉地劝他考虑其他项目，但他拒绝了，支撑他的，是每次成功完成一次标准动作后，那短暂的、无与伦比的飞翔感。

漫长的隧道的：三届奥运的沉寂与淬炼

陈卓的职业生涯，与“顺利”二字毫无关联。

2014年索契冬奥会，21岁的他初登奥运舞台，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，由于大赛经验不足和心理紧张，他在资格赛中出现严重失误，重重摔在雪坡上，最终排名垫底，那一次，他第一次体会到，奥运梦想的舞台,远比想象中残酷。

2018年平昌冬奥会，经过一个周期的苦练，他的技术和稳定性都有了长足进步，他被视为有可能闯入决赛轮的黑马，命运开了个恶劣的玩笑，在赛前最后一次公开训练中，他在着陆时遭遇强风，脚踝严重扭伤，尽管他打着封闭针站上跳台，但剧痛严重影响了他的发力，最终以微弱差距无缘决赛，看着对手们在领奖台上欢呼，他一个人在运动员通道里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沉默了整整一个小时，梦想，在触手可及的地方,再次碎裂。

2022年北京冬奥会，作为东道主选手，他承载了更多的期待，这一次，他成功闯入了决赛，但在最终轮，求胜心切的他选择了过高难度的姿势，试图冲击奖牌，结果空中姿态失控，最终名列第十五，赛后，许多报道用“老将悲情”、“遗憾谢幕”来形容他，那时，29岁的他似乎在世人眼中,已经走到了职业生涯的终点。

“退役吧，是时候了。”身边的人都这样劝他，运动科学的普遍认知是，跳台滑雪运动员的黄金年龄在二十岁出头，超过三十岁,身体机能和恢复能力都会显著下降。

陈卓也确实递交了退役申请，回到省队担任助理教练，按部就班的生活,似乎为他的运动员生涯画上了句点。

烈焰重燃：不为奖牌，只为超越自我

梦想的火焰一旦真正燃烧，就很难彻底熄灭，在担任教练的两年里，陈卓看着年轻队员们在跳台上一次次起跳，他内心深处那种对“飞翔”的渴望，非但没有平息，反而愈发炽烈，他意识到，他之前的梦想，或多或少掺杂着对奖牌、对认可的渴望，而当这一切都落空后，一个最纯粹的问题浮现出来：抛开所有外界的声音，你是否还热爱这项运动本身？你是否还想再一次，仅仅为了自己,飞一次？

答案是肯定的。

2024年初，32岁的陈卓做出了一个震惊国内体坛的决定：复出，他辞去了稳定的教练工作，重新以一个“高龄”运动员的身份，投入近乎严酷的训练，恢复训练的过程比想象中更难，年长的身体需要更长的热身和恢复时间，旧伤在阴雨天会隐隐作痛，他的训练量必须比特训的年轻运动员更科学,以避免伤病。

更巨大的压力来自外界，质疑声不绝于耳：“他是不是不甘心，魔怔了？”“这个年纪还能有什么作为？”“不过是浪费国家资源罢了。”甚至连一些亲友也无法理解。

面对这些，陈卓很平静，他在一次罕见的采访中说：“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在做什么，我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，也不是奢望能突然拿到奥运金牌，我只是想完成一场与自己的对话，如果梦想的意义只在于最终那个金光闪闪的结果，那它确实太单薄了，梦想的真正重量，在于你为之奔赴的每一步，在于你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的整个过程，它之所以被称为梦想，正是因为它艰难，因为它需要你用整个生命去填充它的轮廓。”

他将这次复出的目标，定为参加2025年利勒哈默尔冬奥会——不是夺牌，仅仅是“参加”，他要挑战的，不是领奖台，而是年龄的偏见、伤病的困扰以及“不可能”这三个字。

最后一跃：梦想的完成式

通往利勒哈默尔的路同样布满荆棘，奥运积分赛周期漫长而密集，年轻选手们势头凶猛，陈卓的世界排名一度在入围线边缘徘徊，他不得不辗转全球各地参赛，用一场又一场稳定的发挥，艰难地攒取积分，他的比赛不再有年轻时那种冒险的激进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稳与精准，他不再关注对手跳了多少米,只专注于自己的技术动作和心态。

在积分赛截止的最后一刻，他凭借在波兰站一场比赛中的稳定发挥，惊险地拿到了中国男子跳台滑雪唯一一个奥运席位，消息传来时，他没有狂喜,只是如释重负地笑了笑。

我们回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。

在利勒哈默尔的赛场上，陈卓是所有参赛选手中年龄最大的一位，当他站在出发台上时，现场的解说员特意提到了他的年龄和经历,语气中充满了敬意。

起跳、腾空、飞行、着陆。

这一跳，没有奇迹，他没有像电影剧本那样，以黑马之姿一跃夺冠，他的最终排名是第十一位,与他个人历史最好成绩持平。

但当他平稳地落在雪地上，滑行停止，转身望向记分牌时，他脸上露出的，是一个无比灿烂、彻底释然的笑容，他高高举起双臂，不是朝向天空，而是像一个拥抱，拥抱这十六年来所有的汗水、泪水、失败与坚持。

全场观众起立，报以长达数分钟的、雷鸣般的掌声，这掌声，不是为了冠军，而是为了一个真正的梦想家，他用自己的整个生涯，诠释了梦想的本质——它不是终点线上那条绚烂的彩带，而是奔跑本身；它不是山顶那瞬间的俯瞰,而是攀登途中每一寸肌肉的酸痛与每一次呼吸的艰难。

陈卓没有获得奖牌，但他赢得了比奖牌更珍贵的东西，他证明了，梦想的价值，恰恰在于其实现的艰难，如果它唾手可得，那便只是一项目标或一个愿望，真正的梦想，其光芒来自于追寻路上无数次与黑暗的对峙,来自于即使看不到光亮也依然前行的勇气。

在赛后的混合采访区，无数话筒伸到他的面前，有记者问：“您坚持了这么久，经历了这么多失败，最终也没有站上领奖台，您觉得值得吗？”

陈卓看着提问的年轻记者，温和而坚定地回答：“当你真正理解‘梦想’这两个字的时候，你就不会问‘值不值得’，我飞过了，按照我内心所指引的方式，飞完了全程，对我而言，这就是梦想最圆满的实现。”

他的话语随着电波传向世界，仿佛在每一个怀揣梦想却步履维艰的人心中，投下了一颗火种，在这个习惯于速成和结果导向的时代，陈卓的故事如同一座沉默的灯塔，提醒着我们：那些最值得追求的梦想，往往藏在最崎岖的道路尽头，它们的光芒,需要你用整个生命的长度去点燃。